深夜失眠,想起大师说你看康的建筑中素混和实木的柔和色彩,于是爬起来,翻开自己12年前翻译的书找灵感。倒着打开,先看见当年写的后记,里面说:
路易斯·康是一位大器晚成的,当他声名鹊起的时候,已经年逾50。但是这并不影响他成为一名杰出的建筑师和教育家,在那段将近30年的漫长岁月中,路易斯·康和这个世界一起经历了大萧条、世界大战等等的磨砺和苦难,但是他并没有因此而放弃自己的理想。灰暗的日子里,路易斯·康积极地建筑的真谛,在现代主义的低谷中苦苦地寻求自己和建筑的出路。在他生命的最后20年里,厚积薄发的路易斯·康终于攀上了事业的高峰,他的作品遍及了全美、中亚、印度和欧洲。他的作品坚实厚重,为材料赋予精神性的品格,综合了的高度秩序和现代主义的高度理性,实现了精神回归。路易斯·康成功地运用了光的效果,是中光影运用的开拓者。作为费城学派的领袖,他在建筑史上成功地扮演了承前启后的角色,被美国人奉为继赖特之后的又一位宗师。
但是作为一位承前启后的“过渡人物”,路易斯·康注定不能像开辟“混沌世界”的四位现代主义大师那样,有无数后人顶礼膜拜;他的思想也不可能像20世纪70年代之后各种思潮那样热闹喧嚣。他的建筑是特定历史时期的产物,必然具有自己的局限性。但是正如戈德伯格所说:“正是路易斯·康为这一切创造了可能性。”路易斯·康的努力为他之后的建筑实践贡献了理论和实践的,战后的乌托邦、后现代主义、步行城市都可以在路易斯·康那里找到它们的雏形。作为一名思想家、教育家,路易斯·康在理论上对后世的影响尽管不容易被直观地了解,其意义却至为深远。
由戴维·B·布朗宁和戴维·G·德·龙教授编写的《路易斯·I·康:在建筑的王国中》选取了6篇讲述路易斯·康在不同时期、不同方面的主要文章,详细地介绍了路易斯·康的生平、建筑和哲学。从中我们不仅能看到一位大师辉煌灿烂的成就,还可以看见一位性格略显孤僻的老人磕磕绊绊的一生。本书并没有以评论家的口吻去论述路易斯·康的功过成败,而是以叙事性的语言介绍了方案本身,以及方案的来龙去脉。让读者能够在“建筑诗哲”的光环下,看到一个真实的探索者,这种真实性可以让我们更加客观地对待路易斯·康的建筑实践和理论,以及他老年时隐藏在日渐晦涩的语言后面的建筑真谛。
在路易斯·康不断演变的建筑主题中,有一点明显区别于其他先驱,那就是他把建筑设计看作一种回归,向人类感性心灵起源、向住居的基本意义、向人类活动的最直接表达的回归。这些回溯性的动机,有些指向世俗文明的开端,如“大树下面的学校”;更多的则指向一种模糊的宗教意识、对古典秩序的虔诚和对宇宙法则的敬畏。为此,路易斯·康的设计中没有自然生态主义的随意外观、没有结构理性主义的刻板外表;有的是一份宁静的从容、一份谦逊的尊严,建立在物质功能高度解析(服务空间和被服务空间)基础上的精神综合。于是,跟现代主义开创性的自信背道而驰,路易斯·康选择了类神秘主义的心灵反思,这种神秘主义越到他职业生涯的后期越明显,表现在他对宗教建筑独特的理解和对建筑理论的诗化阐述上。从一个奇妙的个人化视角,路易斯·康为万神庙赋予宗教意味,同样的个人化方式决定了路易斯·康的建筑难于归类,超越于的纯粹理性,也不同于嫡派传人所倡导的文化折衷。在建筑宗教精神化的道路,路易斯·康是一位孤独的旅人。
文森特·斯科利说:“他是一个孤独的英雄,追寻着一个孤独的目标。”翻译的过程,就像是向这位英雄致敬的过程。几个月的辛苦劳动,让我对这位早已作古的大师有了新的理解和认识,在建筑的道路上,太多的掣肘因素让建筑师们意志消磨、言行不一,路易斯·康以生命谱写的建筑乐章,却充满坦率、真诚和一往无前……
这些文字,熟悉而陌生。
12年,像一个奇妙的轮回。年初的时候,凤凰传媒找到我,邀我完成路易斯·康全集的补充翻译工作。我在炎热潮湿的南方海岛完成了这项工作,时不时地会想起12年前挑灯夜读,翻译自己第一本书的自己。